8月26日

《人民日报》06版特别报道

整版聚焦云南怒江溜索改桥

山区“天堑变通途”

群众行得方便、走得安全

10年间

云南越织越密的综合交通网络

为山区群众架起了致富路、发展路

翻过一座山

又是一座山

在云南怒江傈僳族自治州

98%以上的面积是高山和峡谷

这是怎样的地形？

打开地图——

高黎贡山和碧罗雪山绵延数百里

怒江自北向南从中穿过

形成狭长的怒江大峡谷

置身江边——

地图上的标注呈现出具体的模样

抬头是巍峨的高山直耸云霄

低头是汹涌的江水恣意奔流

山高水急，村落散布

当地百姓如何跨越深谷？

　　溜索曾经是当地群众一种常见的出行方式：系上溜索，撞入风的怀抱，短短十几秒就“飞”到对岸，心中“鬼斧神工”之类的感叹都被抛诸脑后，只剩下耳畔呼啸的山风、脚下翻腾的江水。

　　除了惊险，还是惊险。

　　怒江州交通运输局地方公路管理处副处长潘正伟介绍，溜索多以钢索连接江两岸的地桩，渡江者以绳索或皮带系在腰间和大腿，绳子的另一端和钢索上的滑轮挂钩绑定，借倾斜之势滑越渡江，溜索两端一头高一头低，过江时从高处滑向低处。

　　溜索速度最快能达每小时七八十公里。“以前大家过溜索，上索前会在地上抓一把草，快到对岸时用抓着草的双手减速，稍有不慎就会高速撞到对岸的山崖，很容易受伤。”潘正伟说。

　　听上去让人胆战心惊，但如今向村民问起溜索，许多人都淡淡一笑：“依靠溜索过江，那是过去的事了。”

　　变化，源自云南全面实施的“溜索改桥”工程。

左为2011年2月，“溜索医生”邓前堆在云南福贡县拉马底村溜索到江对岸出诊。新华社记者 秦晴 摄

右为溜索改桥后，邓前堆出诊归来驾驶私家车过桥。新华社记者 江文耀 摄

　　2011年3月，交通运输部决定对怒江州现有的42对跨江溜索进行溜索改桥，以彻底解决怒江、独龙江、澜沧江沿岸群众“过江难”问题。

　　2013年，交通运输部和国务院扶贫办组织开展全国溜索摸底调查，决定在四川、贵州、云南、陕西、甘肃、青海、新疆7省（区）实施“溜索改桥”项目309座。其中有199座桥梁位于云南，主要分布在怒江州和昭通市。

　　累计投入资金20.69亿元，完成199座溜索改桥，受益人口达122.91万人……10年过去，云南山区的一根根溜索被一座座横跨江河的桥梁代替。

上图：云南保（山）泸（水）高速怒江大桥，该高速是怒江州首条高速公路。罗金合 摄（人民视觉）
下图：云南永善县的月亮湾大桥。柴俊峰 摄（人民视觉）
数据来源：交通运输部

　　如今，云南的峡谷间不仅有供汽车通行的现代化大桥，还有许多因地制宜、方便人畜通行的特色桥梁。

云南贡山独龙族怒族自治县独龙江乡龙元村村口的白来桥。罗金合 摄（人民视觉）

　　运输不畅、上学困难、就医不便……溜索改桥让这些影响村民生活、制约乡村发展的障碍一一消解。

　　“坐车去赶集，能多背好多山货。”

　　“有了桥，开车送娃上学快多了。”

　　“原来请村医看病要等五六个小时，现在打完电话半小时大夫就到了。”

云南福贡县拉马底村的孩子们在桥上奔跑。陆顺伍 摄（人民视觉）

　　山里百姓你一言我一语，都是幸福的滋味。

　　溜索改桥方便了群众出行，但项目的实施却十分不易。选址得多花心思，不是简单地在溜索处建桥，而是综合分析考虑两岸居民的分布情况、出行习惯，选择最安全、方便的桥址。

　　施工上，首先就是施工设备、材料的运输难。怒江公路局设备物资科科长张学良参与了怒江“溜索改桥”项目建设，10多年过去，他仍然清晰记得当时修桥的艰辛场景。“我们建了一条施工溜索，一包水泥、一根钢筋、一粒碎石，都要通过溜索输送，一些施工设备也拆卸后用溜索过江，到了对岸再组装。”张学良记得由于江面风大、溜索速度快，施工材料容易中途掉入江中，损耗率高达20%。

　　张学良参建的第一批“溜索改桥”项目位于福贡县石月亮乡拉马底村，需要修建两座索改桥。工程是6月份开始，为了抢在7月雨季涨水前把桥墩建好，施工人员加班加点，夜间不停施工。当年，1座可以通汽车、1座可以通人马的吊桥便修建完成。

　　溜索改桥是云南山区“天堑变通途”的缩影。10年间，云南实现了所有州（市）通高速公路、全部县（市、区）通高等级公路。越织越密的综合交通网络为山区群众架起了致富路、发展路，也架起了奔向美好未来的希望之路。

贵州威宁彝族回族苗族自治县海拉镇与云南会泽县相连的溜索改桥完工后，当地农户运输党参更加方便。赵莉 摄（人民视觉）

　　要让历经艰辛修成的山桥真正物尽其用，还得坚持做好日常维护。

　　“许多索改桥处在高山深谷型河道，易受风雨影响，管护难度不低。7、8月的云南正值雨季，桥梁巡查养护需要比平时更频繁，我们基本每天都在外面跑。”昭通市永善县地方公路管理段段长刘永健介绍，每次巡查检修，都得带上测量仪器、无人机和基础抢险设备。

　　永善县月亮湾大桥修建后，为云南“溜索改桥”项目画上圆满的句号，但对它的养护不曾停止。不久前，刘永健巡查了月亮湾大桥。这座全长751米的桥连接着云南永善和四川凉山，飞越金沙江，是上下游80余公里范围内唯一的过河桥梁，平日车流量较大。刘永健走进约半个篮球场大的铆室，观察里面是否有积水、开裂、渗漏等情况。一一记录后，他和同事又对主缆索、吊杆进行细致观察，看是否存在位移、松弛等异常情况。

　　这些检查结果，将会被记录在月亮湾大桥自己的桥梁档案中。昭通市交通运输局党组书记、局长刘范兴介绍，为确保桥梁的良好运行，不因管护不善而提前老化或造成安全隐患，昭通为特大桥梁装上了健康监测系统，并严格建立“一桥一档”，明确桥梁养护科学规范，“建完桥，我们更要管理维护好，让群众行得方便、走得安全。”

云南怒江马吉乡两个女孩走出峡谷又选择回家乡

　　抽血、送检……在云南怒江州人民医院检验科，余燕恰瘦小的身影忙碌不停，同事们亲切地叫她“阿恰”。

　　2007年，8岁的余燕恰独自溜索过江上学，被媒体拍到后触动了许多人。那时她的家在怒江大峡谷深处的福贡县马吉乡布腊村，和布腊小学隔江相望。

　　在有桥之前，溜索是余燕恰上下学的必经路，书包里每天都放着一个溜索用的滑轮和两根绑定身体的尼龙绳。河谷中阵风不断，小小的她在溜索上时，就像一片随风飘摇的树叶。

　　余燕恰的上学路被许多人看见后，在各级政府和爱心人士的帮助下，2008年3月，通往布腊小学的爱心桥建成。

　　2016年，怒江州“溜索改桥”工程完工。桥有了，路通了，走出去不再只是孩子们的梦。余燕恰和同学们从村小转到了乡里的完小就读，她和同学霜晚秋一路考到怒江州民族中学读高中，2018年又分别考上昆明医科大学和云南师范大学，成为当时布腊村仅有的两名大学生。去年6月，余燕恰和霜晚秋毕业后，不约而同选择回到怒江工作。余燕恰说，家乡医疗资源不充足，从事医疗工作、帮助家乡一直是她的梦想。霜晚秋则考进贡山独龙族怒族自治县委宣传部工作。

　　回怒江成为她们共同的选择。原因很简单，一方面想陪伴家人，一方面也希望家乡变得更好——“如果连我们都不回去，那谁会去建设怒江呢？”

　　女孩们的成长，一路伴随着脱贫攻坚和乡村振兴战略的实施。溜索被坚固的钢筋混凝土桥梁取代，政府为布腊村村民在江边盖起了新房，沿怒江而建的美丽公路顺利通车……曾经闭塞的怒江峡谷日新月异。余燕恰说没有想过家乡会变化这么快，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她觉得是“难以置信”。

　　随着交通和住房一起改善的，还有峡谷里的教育条件。霜晚秋曾经回村里的幼儿园支教了一段时间，崭新的校舍、丰富的图书、一应俱全的教学设施，让霜晚秋感叹：“现在的教育条件和我们那时相比真的好了太多，更多孩子有机会走出大山读书，去看更远的世界。”

　　从事自然保护工作、在乡卫生院当护士……越来越多人走到远方又回到峡谷，用力所能及的方式回馈着家乡，在美丽的怒江书写人生的精彩篇章。大桥，架在亘古不变的江水上，也架在有梦想的人通往未来的路上。

云南昭通快递员刘平来见证鹦哥村路桥相连

　　村前是滔滔江水，村后是崇山峻岭，这里是云南金沙江边悬崖之上的“天空之城”——鹦哥村。

　　鹦哥村地处云南、四川交界处的云南省昭通市巧家县。江水如同天堑，阻隔着村子的出山路。上世纪90年代，当地修建了距离江面约300米的鹦哥溜索，是全村2000余名村民去山外的唯一交通工具。

　　村里买东西很不容易，高昂的运输成本和惊险的送货路让许多快递员望而却步。8年前，刘平来勇敢地走了上去，当起了鹦哥村的快递小哥。

　　鹦哥村离巧家县城约75公里，每趟送货，刘平来过溜索、走土路、背货上山，得花四五个小时。过溜索时，他就和货物一起站在不到两平方米的溜箱上，在两根钢绳的牵引下滑过百米高空，悬空的溜箱传出的摩擦声、呼啸的风声令他心惊肉跳。

　　“被村民需要的成就感”让刘平来坚持下来，他乘着溜索在峡谷穿梭，溜过少年的求学梦，溜过新婚夫妻的幸福生活，溜过修建新房的水泥砖头……

　　随着公路和大桥的修建，刘平来再也不用溜索运货了。2018年7月，鹦哥村“溜索改桥”工程正式竣工，大桥横跨两岸。再后来，村里通往大桥的道路全面建成，村民的出行难题彻底解决了。

　　路桥相连，打开金沙江两岸群众奔向新生活的大门。鹦哥村许多人开始建新楼、买摩托、买汽车。村内施工声、马达声响个不停，十分热闹。

　　9米宽的跨江大桥上，小货车不到1分钟便驶达对岸。快递员去鹦哥村的路更安全了，运的货物更多了，送货速度更快了。村民们现在买大件商品，下单后最快等上一天，就能在家签收开箱了。

　　“大家购物也升级了，买三开门大冰箱、80英寸电视、智能手机的不在少数。按摩椅、跑步机这些‘享受类’‘休闲类’商品也常出现在配送清单里。”刘平来说，原来村民们大多是用现金，货到付款。如今村里的老年人很多还学会了线上支付，网购越来越频繁，动动手指，就能享受到和大城市一样的新产品、新体验。

　　鹦哥村与山外世界的联系愈发密切，自己把货物卖出山的村民越来越多。最近刘平来还计划建立农产品直播团队，帮助村民线上卖货、下单即运，把村里的农货卖得更远，让更多人在家门口就有钱赚。